发布时间:2018-05-25编辑:未知
林君翰设计的金台村。
大洋网讯 刚刚过去的“5·12”汶川地震纪念日,让林君翰的名字在建筑学领域之外被反复提及。他为遭受地震和泥石流灾害的四川巴中市金台村设计的重建项目,被知名建筑杂志《dazeen》评为“2017年最具社会责任感设计之一”,是中国唯一入选的“世界最佳设计top10”的项目。
在此之前,他已经在中国的乡村建筑改造实践上深耕了十余年。“我感兴趣的是人,以及建筑设计对乡村生活方式的改变。”如今,林君翰和他的“城村架构”机构,正在中国的乡村耕耘着他的“理想试验田”,和农民一起重塑城镇化进程中的乡村世界。
林君翰连一张个人近期的正面照也找不出来,但一提到他承建过的项目,他立刻完整地提供了从设计图、建造过程到建筑实体的高清图片。过去两周林君翰一直在赶行程,在湖南、广东等乡村考察,为威尼斯国际建筑双年展做准备,去澳大利亚演讲,回香港大学建筑系教书……为中国乡村建筑提供更好的城镇化实践,林君翰乐此不疲。
林君翰
从农村出来回农村改造
林君翰的普通话不太好,只有不时地冒出英文才能完整表达意思。已经在建筑设计领域斩获多项国际大奖的他,断断续续地讲起自己的经历。
也许是受家庭影响,林君翰一开始并不喜欢建筑,而是在艺术上发力,“那时对文化、历史感兴趣”。高中毕业的时候,他申请了耶鲁大学的医学专业,“那时对人体感兴趣”。毕业前,在朋友的推荐下,他“勉强”听了一堂建筑课,“发现建筑不单是建房子,还是将文化和身体连接起来的一种需求”。于是他开始转向建筑学。“身体-生活-建筑”逐渐构成了林君翰研究的思想脉络。
一年中的许多时候,林君翰都是在中国不少偏远的乡村做调研和建筑设计。“过去我爸爸拼命走出农村,现在我又经常回去”,林君翰有些打趣地说起与农村“奇妙”的缘分。
一次旅程引发的改变
过去几周,林君翰正在为湖南长沙的一个大坝工程来回奔波。“有几个村子需要搬迁,我们得考虑到村民各方面的居住需求”。过去12年里,通过他和同事joshua bolchover成立的非营利性设计研究机构“城村架构”(rural urban framework),他们已经完成了18个村落的转型实践,为中国不同特色的农村提供了建筑范例。
而这个机构的成立源于一次旅程。2005年,林君翰接到一个位于广东省与广西交界处村庄的改造项目。团队从香港出发,经过深圳,穿越珠江三角洲一路开车过去。正是这趟穿越了不同城市中心和乡村的旅程,让林君翰看到了一种“不确定”的城镇化地域。
“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发生了巨变,农民离开村庄去城市找工作,赚了钱却送回老家建房。乡村的人口密度在下降,建筑密度却在上升——这是很奇怪的矛盾。每个人都想利用宅基地建最大的房子。”他看着乡村“充满矛盾的、未完成的面貌”,思考“能否从设计方面改变城镇化进程中农民的居住条件”。
这之后,他摊开了更加密集的农村地图,发现“农村房子外貌一般都一个样”,但每个地方的建筑方法、用砖、建筑材料很不一样,村民的生活方式也不一样,“中国本身就充满多样性”。于是在2006年,“城村架构”应运而生,林君翰“希望从建筑的角度恢复农村的多样性”。
选择更小的项目
林君翰选择项目不在乎项目的大小,无论是村落、学校,还是医院、社区中心,他都会当作一次乡村城镇化的积极探索。
林君翰设计的昂洞卫生院。
湖南省湘西自治州保靖县的昂洞卫生院算是他参与设计的较大的改造项目了。过去的卫生院是一栋平房,年久失修,可用病床仅4张,没有电梯,医疗卫生设备和人员都很紧缺。林君翰接手设计后,没有拆旧楼,而是采用混凝土和当地回收的旧青砖,利用环形走廊、天井等空间,建成总面积1400多平米的镂空式开放楼顶建筑,平均成本每平米不到1200元。独特的设计使项目入选2016年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首届riba国际奖。
而云南双河村的pinch项目是林君翰目前做过“最小也是最便宜”的项目——为震后的村民提供一个小型社区中心。由于预算有限,团队连一座完整的房子也无法建造,林君翰便直接利用一面挡土墙作支撑,搭一个曲线状木屋顶,下方则添加悬挂书架和围护变成一个小图书馆。尽管建筑面积仅80平方米,却包含了“上与下、简单与复杂、现代与当地”的诸多思考。
越是充满矛盾的地方越是赋予了林君翰诸多灵感。陕西商周区岭子底便民桥,广东省琴模学校操场……于他而言,他并不在意大项目带来的视觉冲击。林君翰笑着说,“我们还要选择更小的。做建筑不一定做得雄伟才有影响,建筑改变的是人们的想法。”他说,目前的项目带有一定“实验”性质,团队还会不时回访,收集村民的反馈。
和村民一起想点子
和村民一起想点子、参与设计是林君翰最看重的建筑过程,尤其是村落重建这样的大型项目。金台村是四川省巴中市南江县城一座较偏远的贫困村落,四周环山,地质不稳定。2008年大地震后村民重建的房屋又遭遇了泥石流灾害,村子里部分房屋再次倒塌。当地的公益机构找到林君翰,商量新的重建方案。征求意见后,共有22户人家愿意集中重建,每平方米造价定为1000元。
林君翰为重建设计的关键词是“自给自足”。他的团队先后30余次到当地考察,测量并制作模型。由于重建用地紧张,林君翰团队的研究需细致到阳光从哪儿来、如何保证每户实现通风,又拥有足够的间距。村民过去在附近山上种植蔬菜,采摘和照看都很不便,也有人提出希望在屋顶种菜。
考虑到房屋的密度,林君翰最终将屋顶设计成了梯田式形状,房屋高度则依山势有高有低,充分利用自然采光和通风。村子下方配备污水处理设备,村中划出专门一块地供村民饲养家禽,并建设沼气池。最妙的是,在密集的建筑物下方,林君翰还特意辟出一块空地做社区中心供人休闲交流。
由于房屋造型略有差异,村民通过抓阄分房。尽管仍有村民抱怨房屋狭窄,没有留出地方晾晒衣物等问题,但大部分村民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住上了安全舒适的现代化建筑。林君翰总结说,“村民只想重建,而我们想做得更环保、更好,这个沟通的过程很有趣。”
建筑只是副产品
近年来,林君翰几乎每个月都会在不同的乡村里待上几天,他却并不觉得辛苦,“跟本地人学习建筑材料和建造方法,可以帮助我把传统的好想法跟现代生活的要求结合起来。”
他特别感兴趣的一个建筑是陕西的地坑院。过去,当地人没有别的材料,直接夯土在地下打几口窑洞;受现代生活方式影响,不断有人在地面建房。有意思的是,林君翰发现一部分人还是会在冬夏之际搬回窑洞,因为窑洞冬暖夏凉。林君翰得到启发,他想可以将楼上楼下合起来,作为一种现代居住方式。“我们需要用设计来应对现代生活对传统乡村的冲击,而不仅仅只处理建筑的问题。”林君翰说,这是目前乡村改造面临的最大问题。
一路走访了中国各色乡村,林君翰感到任重道远。“如今很多人在做一些很漂亮的民宿,但他们不考虑本地人的生活需求。我们的想法是怎样帮助当地居民改变生活”。在他看来,乡村建筑最重要的价值在于建造过程中需要当地政府以及村民合作完成。“在这个过程中,乡村社区可以重新凝聚,而建筑本身只是一个副产品”。
重塑乡村文化
在做乡村建筑的这十余年,林君翰感到中国的乡村最大的变化是“更加密集,公共空间越来越少,发展旅游成了许多农村转型的办法”。他看到了这个过程中个人价值和集体价值的冲突。
于是几乎每个项目,他都会在现有的狭窄空间中,根据当地需求设计一个集中的公共空间。在陕西商周区岭子底,他在高速公路下方搭建新的便民桥,既方便人们直接过桥,也可到达下方的核桃田,或者通到河边洗衣服、钓鱼。
这些生活化的功能在他看来,正在重塑着乡村的文化。扎根在中国农村的林君翰想法很坚定,“城市未来的命运和农村相连。城镇化是无法避免的,我们不是要保留乡村现有的模样,而是想办法和村民一起合作,帮助乡村转型。”